以前上堂時學過周處除三害的故事,覺得無什麼特別。總是唔明白為什麼到最後周處要連自己也除去,現在想來才發覺原來是含有深一層的意義的。
其實這故事最少可以有兩個另外的理解,一個是政治、社會的層面,一個是從哲學/心理學的角度去理解。從政治、社會的角度出發,可以想到周處為民除掉的頭兩種東西,是中國社會數千年來常見的隱患:猜想應是代表貪污(強盜)及苛政(老虎),但是周處用的方法似乎是以暴易暴,用合法暴力—國家機器的建制暴力來對付傷害社會的東西,但暴力本身的本質不變。而暴力始終還是暴力,作者似乎認為一日維持正義用的手段和違反正義人用的手段一樣,維持正義用的公義暴力一樣對社會有不良影響,然則暴力又往往是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份,唯一的辨法只好希望行公義暴力者自行退隱。
是從哲學/心理學的角度出發,周處為民除掉的首兩害,其實是周處把自己的邪惡外化出來的東西,大慨是代表貪慾及攻擊性;這兩種心性尚且可以用較為直接的方式去打擊,但代價是周處必須先異化自己,把這些本來是自己內心一部份當成了是外來的、後天的、和本有的我是毫無關係的,所以無需自省;外在的行為消除了就成。但是周處發覺當所有這些外在的惡除去後,他的心裹反而更清楚他並無真正的改變他自己,而他一直以來其實都是做表面功夫給自己看、給別人看;貪慾及攻擊性本來是他自己真真實實的一部份,它們是果而自己是因,唯有痛定思痛,狠下決心,去反省貪慾及攻擊性如何由他內心的不正常生出來,接受它們,並從根本改做自己,他才可以成為貨真價實的好人、君子。昨日之我譬如今日死,明日之我譬如今日生。
人不論是悟道或學做人,往往喜歡從最簡單處做起,最後卻離不開簡單之處,以為做到/做好簡單處,已經是成績,已經有成果;始終沒有提升自己的層次/境界,反而常常拿一些人人努力都可以做到的小改善來炫耀。卻不知真正的大師,是不單把簡單處做好,而是通過內省把自己提升,而內省仿如一個人的重生,可能是最痛苦的事。
最高境界的人,是時時刻刻都在重生,天天做一個新民。
euler 